今年4月16日上午9时许，因犯故意杀人罪、抢劫罪被判处死刑的王军燕接受河南省郑州市中级法院注射执行死刑。临刑前，王军燕面对现场监刑的检察官刘学义摇头叹道:“假如我的身份谜扣解不开，这个案子永远就是个谜，要判我死刑就不会那么容易，现在我服了，什么时候都不会上诉，法律对我的判决是公正的。”人之将死，其言也善，随着罪恶灵魂的逝去，那些昔日被他残害的无辜者也该九泉瞑目了。
上篇:爱恨情仇，爆炸惊矿区
王军燕是个十足的社会浪子。1989年初，因犯盗窃罪被判处有期徒刑六年。被释放后，王军燕跑到河南省荥阳市崔庙镇顺兴煤矿打工谋生，在这里结识了原籍南阳市邓州陶营乡的李朋功。李朋功也有过前科，二人很快成为患难兄弟。
煤矿上的活又累又危险，王军燕受不了，就想点子去水库炸鱼。李朋功说想炸鱼得有技术，你懂爆炸?于是王军燕平生第一次想起了学技术，他花钱买来一本爆破学书籍，躲在窑洞里日夜研读起来，一个月下来竟把概念、术语和操作流程背得烂熟于心。
矿上不缺雷管和炸药，王军燕找来这些东西，精心搞起了试验，几经摆弄，竟奇迹般地试验成功。一天他得意地对李朋功说，他掌握了挣钱享福的新技术，要李朋功和他一起干。而李朋功这时候正在谈朋友，他打算落户女朋友家，过安安稳稳的日子，不愿干那种担惊受怕的危险事儿，二人不欢而散。
困惑之中，王军燕决定到南方去打工，临别他偷偷拿走了李朋功的身份证。
1998年7月，化名李朋功的王军燕再次作案，因犯抢劫罪被广东省南海市法院判处有期徒刑七年，后因改造表现较好被减刑假释。恰逢此时，王军燕听说李朋功因恋爱受挫与女朋友殉情双双自炸身亡，不由得一阵窃喜，因为有了李朋功的身份证，他可以放心大胆地混下去了。
2002年冬天，王军燕回到荥阳崔庙镇，来到曹坡煤矿寻求生计。选择这座煤矿，一来此地离郑州较近，他很想趁机回去看看爹娘;二来听说曹坡煤矿的工人工资收入高，工友们又爱赌，这正中他下怀。他浪迹天涯多年，练就了一手聚财的本领，只要是赌桌旁一坐，赢得多输得少，钱来得容易。到曹坡数日，了解到几个牌友与李朋功过去都挺熟，王军燕不敢用这个名字了，便自称叫张建。
“窑下干活，窑上赌博，给谁省哩”!这成了矿工赌友们的一条生活理念。初来乍到，王军燕有意让了几把，但很快赌友们腰包里的钱就像深秋柿树的落叶，簌簌掉进他的兜里。有人欠下了赌债，欠他最多的便是工友李东来。东来家离煤矿也就三五里路，见王军燕不催要赌资，便心生感激，一天他对王军燕说:“老弟，我看你是个人物，要不咱以后到我家玩吧，你嫂子给咱端茶倒水的也方便。”李东来的热情相邀，无异于引狼入室，几个月后他搭上了一条性命。
东来为人憨厚，又矮又黑，却娶了个颇有姿色善理家务的媳妇袁冬菊(化名)。冬菊嫌他窝囊，只会钻窑洞挣个力气钱，心中时常感到委屈。
这一天见丈夫领着一个陌生男子和一帮工友找上门来赌，碍于脸面，她没有对东来发火。时值半夜，看一伙人赌得天昏地暗，那个叫张建的男子赢了一大摞钱，丈夫的旁边没见一块钱，便忍不住凑过来看蹊跷。
灯影下，细心的女人把丈夫与张建作了个比对，好比是武大郎对桌西门庆，明显不是一个档次，掩埋多年的情感心病忍不住隐隐发作起来。她不由自主地回转厨房，给张建冲了满满的一碗山楂汁茶。
转眼到了来年的春季，一天深夜，玩够了的赌友们刚要散局，忽然外面风雨大作，大伙纷纷穿上雨衣各奔东西，张建却一脸愁绪。这时候冬菊端着一碗香气散发的荷包蛋迎过来，无限温存地说:“你没地方去，不要走了，住东屋，嫂子今夜陪你。”从此以后，王军燕有了家的感觉。
2003年秋，靠赌博发了小财的王军燕到长沙做一笔生意，岂料却赔了个血本无归。好在冬菊三天两头打电话，才使他近乎崩溃的心灵得到安慰。电话中王军燕提出带她出走，冬菊答应了。10月初，王军燕回来，催促冬菊动身，可是冬菊有些犹豫了。王军燕有点生气，问她:“你该不是舍不下那个窝囊废男人吧!”冬菊顶撞他:“是又怎么啦!”
生意赔了，又身无分文，到如今心上的女人也不愿跟他走，恼羞之下，王军燕想起了李东来，杀了他，看你袁冬菊跟我走不走。他娘的，我要送给你们一声巨响。
2003年10月23日凌晨三点钟，王军燕携带精心准备的炸药、雷管、电池和钟表，悄悄摸到曹坡煤矿矿工宿舍最北头的一间房子，门是虚掩着的，里面没有灯光，他摸进屋里，见有两张床，靠南墙东头床上睡着一个人，王军燕用手机屏幕的灯光照了照，看清楚确是李东来，便把炸药从编织袋里拿出来，将雷管和钟表上的连线接好，把分钟指针往下轻轻拧紧，小心翼翼地将爆炸物装置弯身放进床下，迅速离开现场。他刚刚走到公路边，矿工宿舍那边骤然响起一声巨响。
下篇:察微析疑，证据锁罪行
当日清晨，接到报案的荥阳市公安局刑侦人员火速赶往曹坡煤矿。很快，重要知情人袁冬菊纳入刑侦人员的视线。冬菊交代，几个钟头以前，张建往俺家打电话，他说要把手机卖掉，还说让我痛苦一辈子。刑侦人员经过精心的线索分析，11月2日下午，王军燕刚到山西省蒲县西沟煤矿，就被赶来的办案民警抓获。
可是成功的抓捕结果却没能让侦查员们兴奋起来，犯罪嫌疑人的姓名身份形成了层层迷雾，他一会交代叫张建，一会说叫小凡，连续的突审之后，又承认自己的真实姓名叫李朋功。侦查员们按图索骥，证实李朋功和他的女朋友早已在几年前殉情双双身亡了。
案件报到荥阳市公安局局长巴西振那里，巴西振决定亲自会会他。在荥阳市看守所，任凭巴西振如何追问，心理素质极强的王军燕一口咬定“我就是李朋功”。按照案件管辖范围，此案移送给郑州市检察院查办。
主办这起案件的是郑州市检察院监所检察处驻市第二看守所检察室主任刘学义。刘学义仔细审查了公安机关移送的侦查卷宗，感到犯罪嫌疑人的身份搞不准确，就不能以完整的证据体系证明犯罪。此时他真切地掂量出了这起案件的分量，必须以清晰的现代侦查理念指导公安补充侦查，锁定作案凶手，诉诸法律定罪课刑。
刘学义要见的第一人便是巴西振局长，并在一见面就向他列举了需要配合补充侦查的24条证据疑点。惊讶于刘学义的执着与细致，巴局长表示:全力配合。
在一个细雨纷纷的下午，刘学义来到了看守所，打量罢对面的嫌疑人，他单刀直入地切进话题:“假释期间又犯新罪，想必后果你应当知道的，又用那么多化名，你想掩盖什么，自己心里清楚。”这真是一语道破，令对手猝不及防，但“李朋功”很快镇静下来，感觉出来者不同寻常，只要咬定自己的身份，就与十年前发生的“6·17”案件脱离了干系，就会有绝处逢生的脱逃时机。刘学义从他游移的眼神中审视出对手心存的幻想，平和地问:“你没有供述真实姓名，你不叫李朋功，你一直都在撒谎。”“可是你们拿不出证明我不是李朋功的证据来，法律是重证据的呀!”显然，对手在以守为攻了。刘学义说:“证据会有的，而且是客观存在的证据。”
2004年3月，刘学义亲赴崔庙镇乔沟村，了解到几年前李朋功和女朋友被炸身亡的事实经过。随后又来到马场村，让村民们对“李朋功”的照片进行辨认，证实照片上的“李朋功”根本不是马场村人。5月24日，为确定“李朋功”是否掌握爆炸知识，在检察官见证下，选择一块空地作为实验地点，由“李朋功”介绍操作要领。“李朋功”安置好后，忽然叫道:“这东西威力大，都躲远点，别让伤着了。”侦查员们被他一句善意的提醒逗乐了。约5分钟，实验地点发出两次声响，第二次响声震耳欲聋，产生一股烟雾，爆炸实验一次成功。两天后，办案人员押解“李朋功”到邓州市陶营乡马场村进行辨认，但没人认得出来。6月，刘学义带领专案组再赴马场村，对“李朋功”与李朋功的母亲做DNA鉴定，鉴定报告书表明，二人没有母子关系。
2004年8月，办案人员再提“李朋功”，他承认自己不叫李朋功，但拒不供认真实姓名。
转眼到了2005年的5月，刘学义一行人再返马场村，见到了李朋功的父亲。这个老实的庄稼人回忆道:1997年冬天，俺儿子和一个自称叫樊飞的年轻人来过我家，第二年俺儿子在家的时候，乡派出所来人说俺儿子在广东被抓了，俺才知道有人冒充儿子的名字。
面对静止的物证、书证材料，刘学义了如指掌，现场勘察材料、现场指认材料和犯罪嫌疑人的供述完全一致;侦查人员在现场提取的发条、钟表支腿、电池残片，以及在其他地方提取的钟表铃铛、提把，还有关于小凡、樊飞、张建的指认笔录，怎样方能将这些沉睡的材料激起跳动的力量，去围合锁定那个久寻的凶手呢?他陷入深深的思索之中。
2006年9月14日晚，刘学义和市公安局刑侦支队的一位刑侦专家，与不愿透露真实姓名的嫌疑人进行了一番语重心长的谈话。刘学义说，你不愿供述自己的真实身份，是思想上一直有顾虑。假如不是误入歧途，凭你的天赋和技术，你应该是在社会上小有作为的人，沦落到这一步，我都为你感到悲哀，中秋节就要到了，是老人哪有不思念儿子的，你把爹娘的心都撕碎了，还充什么好汉?你连自我认识的勇气都没有。我是在真诚地劝你，讲不讲实话，嘴巴长在你鼻子下面，这是你的权利。
许久沉默之后，他供述了自己的真实姓名:王军燕，家住郑州市，并且交代了1994年6月伙同他人在郑州国棉六厂抢劫，致人一死一伤的犯罪事实。
尾声:陈年悬案，逃犯就是他
1993年11月初，王军燕从驻马店豫南监狱服刑出狱后曾到过郑州，在那里结识了国棉六厂职工游滨和陈宏，三人商量着“弄点事儿”干干。一天，陈宏说认识一个卖枪的人，三人便跑到河北保定市买了两支钢珠枪。
1994年夏季的一天，游滨提议说:“干脆，抢俺厂的工人吧，我知道发工资的地方，也知道哪一天发工资。”于是三人进行了明确分工。6月17日晚，三人悄悄来到国棉六厂前纺车间办公楼，准备实施抢劫。陈宏害怕人多，说干脆在胡同口等着吧，出来一个抢一个。于是三人下楼来到了胡同口。不久，从楼上下来一个人，这人是国棉六厂的吴师傅，领完工资刚好路过这里，王军燕蹿上前去一把捂住吴的嘴，右手用折叠式剃头刀在他脖子上划了一刀，吴师傅奋起反抗，王军燕急喊游滨帮忙，搏斗中吴师傅气管、颈动脉被歹徒凶残地割断，装着当月工资和800元国库券的工资袋掉落在地上。此时另一名领了工资的女工恰巧路过，王军燕、游滨一拥而上，用刀划伤她的颈部，此后三人捡起工资袋逃跑，随后乘出租车向洛阳逃去。
“6·17”抢劫案迅即告破，游滨、陈宏先后落网，但王军燕却逃之夭夭，这给时任中原区公安局刑侦科科长的巴西振留下了一丝遗憾，几年后王军燕成了他网上追逃的第一个嫌疑逃犯。
时值黎明，刘学义毫无倦意。多少个不眠之夜积压在心头的疑云，在他走出看守所那一刻烟消云散了。（张高升 何建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