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是典型的政客,一年半前才当选温哥华市长,在此之前,他开了一家卖有机果汁的公司。
罗品信是他除了英文名字(Gregor Robertson)以外的唯一的外文名字。2010年9月罗品信率领他的22家低碳企业来到中国,他上次来到北京还是1986年的事,在印象里,那时的北京“满地都是自行车”。时隔24年,他身上的名片已经不仅只是“白求恩大夫后人”,而是要将温哥华建成“全世界最绿城市”的市长。
温哥华的减排目标听起来很有野心。2020年前减排33%,2040年前对化石燃料零使用。所有的新建建筑必须达到北美LEED GOLD的标准(最高标准).
事实上,现在温哥华已经是北美人均碳排放最少的城市,在全世界仅落后于哥本哈根的人均排放2.1吨和斯德哥尔摩的人均排放4.0吨。但人均4.6吨的排放量却似乎还是不能满足这位市长的减排野心。他要求现有建筑在未来20年之内再减排20%;2020年前公共交通的使用率达到50%。
在罗品信看来,中国2020年前单位GDP减排40%-45%的目标,也“很有野心”。来中国半个月,北京、天津、保定、上海、广州,都留下了他“最绿城市”的宣言,也都有他关于推动温哥华和中国在“绿色建筑、新能源”等方面经济贸易合作的呼吁。
他特意要求记者们写清楚:记者招待会是在“温哥华所在的加拿大不列颠哥伦比亚省在北京的国际贸易投资办公室”举行的,目的是为了“方便中国公司联络到温哥华商人”。
罗品信对于中国“绿色生意”的判断很有感觉。温哥华的木质建筑等多项技术已经在中国开展了合作。在保定,木结构屋顶改造工程的实验已经开始,旨在与河北省住房与城市建设厅共同推广木结构技术。而在上海,屋顶“平改坡”工程全部采用了温哥华的木质屋顶。
这样一片木屋顶,最快7天就能造好,竞争力可见一斑。温哥华的卖点包括全美标准最高的绿色建筑、清洁能源产业技术以及先进的数字媒体技术。中国蓬勃发展的绿色经济,对于温哥华的技术公司来讲,是“大机遇”。
比哥本哈根还猛
2040年前完全停止使用化石燃料
《21世纪》:有报道说温哥华到2050年要减排80%,怎样评价这一目标?
罗品信:温哥华对于卑诗省分给我们的减排目标非常认可,即2020年比2007年减排33%,这也是我们现在努力的目标。但是,温哥华《最绿城市快速行动指南》委员会认为,卑诗省要求2050年以前减排80%的目标不合适。考虑到技术和居民生活行为变化的速度和资本投资的周期,我们认为2040年以前完全停止使用化石燃料是一个比较现实的目标。
相较之下,哥本哈根自誉为“全球气候之都”,它也只是要求2005到2015年之间减排20%,2025年达到完全碳中和。斯德哥尔摩要求2050年才完全不使用化石燃料。
《21世纪》:温哥华目前的碳排放量是多少?减排主要针对哪些行业?
罗品信:温哥华现在的排放量是每人4.6吨。2012年我们希望达到京都议定书的减排承诺,但并没有分行业制定减排目标。目前减排压力最大的是建筑和交通行业,两者占到总排放量的85%。
所以,我们要求所有新建建筑都达到LEED GOLD的标准,而在有私人建筑改建时也要求他们达到LEED SILVER的标准。
交通方面,1990年,城市开始规划建设自行车道和林荫路,为的就是每个公民在居住区半公里之内就有自行车道。从1994年到2004年,步行的人增长了44%,骑自行车的人增长了180%,公共交通使用率提高了50%,而私家车的使用减少了10%。最新的数据是,使用公共交通出行的人数有30%,骑自行车和步行的人占30%。
在此领域,我们的减排目标是,到2020年,至少50%的人使用绿色交通方式出行,其中25%选择公共交通,25%选择步行或骑自行车。
事实上,通过改变土地的使用途径,提高城市的密度,加强社区之间的连接,都能帮助我们达到目标,同时也能够改善远程通勤。所有这些举措都可以减少私家车的使用,这就意味着温哥华将有更清洁的空气,更健康的生活环境,甚至还能够减少交通事故。
最严苛的绿色建筑标准
所有新建建筑达到LEED GOLD标准
《21世纪》:目前温哥华的建筑中,木建筑和钢筋水泥建筑各占多少?
罗品信:温哥华所有的家庭住宅都是木建筑结构,温哥华也有着北美最严格的建筑能耗标准。温哥华的每一个家庭建筑在建造期间比其他地区的建筑工程减少33%。
对于多个家庭共同居住的建筑来说,大部分建筑1-4层都是木制的,5层或以上是水泥建造的,目前我们正在研究能否用木头建造到6层建筑。而对于商业建筑,温哥华的能耗标准也是加拿大所有城市中最严格的。
《21世纪》:对于旧有的耗能建筑你们怎么处理?有时间表吗?
罗品信:建筑排放的温室气体占到了整个温哥华54%的排放量,这使得建筑成为重要的减排行业。温哥华出台了很多计划提高跟建筑有关的能源使用率,包括建造过程和日常使用。在温哥华,75%的家庭只有一个或两个人,所以超过50%的建筑排放产生于建筑的建造过程和操作过程,我们要求所有建筑在20年内在现有基础上减排20%。
《21世纪》:温哥华对绿色建筑的标准可能是世界上最严苛的,这对每一个家庭来说意味着什么?
罗品信:温哥华要求所有的新建建筑达到LEED GOLD标准,旧建筑的能源利用率提高20%,以达到碳中和。对于单个家庭来说,我们要求在居民入住之前,通过第三方测试并提交评估报告。我们还将不定期检查,以确保每个家庭在温室气体排放方面达标。
目前,我们正在向议会提议,强制要求所有民居在翻新时实现能源利用率的升级。也就是说,即使一个家庭想要翻新他的厨房或者浴室,政府都会要求其安装雨棚、增加建筑隔热装置,安装低流量节水设备,以达到更高的节能标准。如果是商业建筑需要改变其用途,我们要求一次性达到LEED GOLD标准。
《21世纪》:中国在发展木质建筑上有先天不足,资源比较匮乏,您对中国建筑减排有什么建议?
罗品信:对加拿大人而言,确实在这方面有优势。
我认为使用本地现有能源是最为有效的。我来北京看到了当代摩码,据说是全世界最大的使用地热系统的建筑,在使用本地资源和本地技术方面,当代摩码就是一个表率。如何在现有条件有限的情况下减排,是一个非常具有挑战的问题,中国可能需要解决的是如何在水泥建筑中寻求低碳解决方案,这是我们现在迫切需要的技术。
《21世纪》:目前在中国被应用的一种混合建筑(如上海平改坡工程),即将木结构运用到水泥建筑中,似乎是温哥华绿色建筑在中国发展的成功着陆,您怎么评价这一技术?
罗品信:卑诗省有着丰富的木材资源,所以我们在建筑中更喜欢运用木结构。但很多情况下,民居或者商业用楼都是混合建筑,即第一层大多使用水泥建造的,上面的楼层则用木头建造。然而,在建造新建筑时,这种嵌入式结构却不是减排能力最大的节能设计。所以,温哥华的建筑减排更多考虑的是,如何通过设计建造,使得建筑在使用期内为使用者节约更多的能源。因为,在一栋房子里,生活所用的能源永远比建造所需的能源要多。
“绿领”机会
到2020年多提供20000个绿色职位
《21世纪》:目前温哥华从事绿色经济的企业有多少?产值是多少?
罗品信:根据清洁技术CEO联盟的数据,卑诗省大约有100个清洁技术公司,每年十亿美元的产值,是世界上第三大清洁技术生产中心。而从事于绿色建筑的公司有将近1000个。2008年开始,国际融资对于清洁能源的投资就超过了对化石燃料的投资,总计1550亿美元。根据统计,2020年这一数字将会增长到3500亿美元。
卑诗省政府2008年发布的报告显示,温哥华及周边地区的绿色经济对卑诗省GDP的直接贡献是72亿加元。温哥华的绿色经济主要包括:清洁和可替代能源,能源管理,绿色建筑,环境保护,碳金融和环境管理。温哥华清洁和可替代能源产业的GDP产值占到了整个卑诗省绿色经济的44%,大约有49亿加元。
《21世纪》:温哥华现有多少人从业于绿色经济?就业情况怎样?
罗品信:温哥华及其周边地区总计提供75703个绿色就业机会,温哥华市的具体目标是保证每年2000个“绿领”就业机会的增长,到2020年,多提供20000个绿色职位。整个卑诗省的“绿领”就业机会也保持着每年2.6%的增长率,直接和间接就业机会,将从2008年的166000个增长到2010年的225000个。
另外,将近9000个信用合作机构参与绿色经济的发展,这涉及到1700万个成员和15万员工。
碳税下的企业积极性
以减免税赋的方法返还给企业和个人
《21世纪》:政府对企业有什么指导吗?政府与企业之间如何合作减排?
罗品信:温哥华要做绿色经济的麦加城,包括设立低碳经济社区,为新能源产业、节能产业和低碳技术吸引投资。同时要创造20000个新的绿色就业机会。
温哥华已经发布了一个“企业气候领袖计划”,目的是对当地能在控制成本的前提下减少温室气体排放的企业进行支持。政府对于能够主动承担社会责任的企业进行备案和鼓励。
气候应对计划(Climate Smart Program)告诉企业如何做自己的温室气体排放清单,并帮助企业通过减排节约成本、提高操作效率和提升品牌价值。还可以帮助企业利用现有的激励方案,以协助减排。
当然,企业也给政府留下了很多经验,包括:一个完整且符合国际认证标准的温室气体排放清单;以节约成本为前提的可行减排方案;对于碳补偿机制的认知;成功的温室气体管理下的市场和传播策略等。
《21世纪》:温哥华如何利用碳税来达到减排目标,同时还调动企业的积极性?
罗品信:温哥华所属的卑诗省是北美地区第一个征收“碳税”的地区。温哥华也对本辖区内化石燃料如煤、石油、天然气等所产生的二氧化碳进行征税。卑诗省是碳税的管理主体,每吨二氧化碳每年缴税5加元。目前一吨二氧化碳的减排成本已经达到20加元,政府所有的税收都以减免税赋的方法返还给了企业和个人。
在2008年和2009年两年间,碳税收入一共8亿4600万加元。然而,政府将碳税与个人或企业所得税的减免进行绑定,从而抵消了对于低收入者的影响。两年之间,政府共减税11亿加元,这表明卑诗省的净减税额达到了2亿3000万加元。
经济模型显示,该政策将会减少百分之五的碳排放。